從昆侖山一路到魔界，兩人一句話未說。禦傾楓從來到這裏開始，從未見過這般安靜的花落蘅。

經過前殿的時候，碰著了阿念。

最近阿念這小姑娘，出現在他面前的頻率，著實是高。

阿念呆了下，站在原地盯著花落蘅看了許久，直到她走遠，目光都一直沒有挪開。

禦傾楓也不知花落蘅為何腳步邁得那般急切，緊緊跟在她身後，他覺得好笑，顯得像是她在引自己去什麽地方一樣。

雙雙邁進了寢屋，禦傾楓瞧著她背後那道血痕，實在心疼，想著去找芳華弄點藥。

他在屋內靜站了會兒，沒有說話，挪開步子又往外走了去。

“師尊！”

花落蘅卻忽然喊住他，伸過手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。

禦傾楓腳步一頓，遲疑了下。

他聽得花落蘅抽泣了下，才脫開她的手轉過了身來。

花落蘅眼眶猩紅，沖著他輕輕笑了笑，連連搖頭：“我不疼。真的。”

她臉上不知怎麽的沾上了一點血印，帶著眼角未幹的淚，看著楚楚可憐。

禦傾楓碰了碰她的臉，用指尖抹開了那點血跡。花落蘅擡起水眸，看他看得呆楞。

兩人靠的近，她呼吸間滿是招人的氣息，惹得禦傾楓身體躁動了起來。他沒忍住，環住她就吻了上去。

花落蘅身子微微僵住，卻沒有推開他，閉上了眼，拽緊他的衣服，任他撬開了牙齒，溫柔地回應著他，由他吻了個夠。

這是只什麽絕世妖精。

禦傾楓許久之後才松開，親了親她的側臉，在她耳邊呢喃道：“你好甜啊。”

花落蘅垂眸，沒辦法再看他，咬著唇輕聲說：“你，你傷......”

禦傾楓不禁笑了一聲，覆上她的腦袋，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，溫聲道：“我去找姑姑給你看看傷口。”

花落蘅想要再次喊住他，可嘴裏像是被封住一般，出不了聲了。

禦傾楓在樹下吹了一個晚上的風。

清早祁搖就急匆匆來找他，見他獨自待在屋外，楞了好半響。

“你，你沒和落蘅......”

禦傾楓心裏煩得很，話都不想說。

祁搖直接開口同他道：“有人過來找你。”

“誰啊？”

祁搖望往著屋內看了眼，默然道：“他說他叫燼陽，聽說是我的徒弟，可我並不認識他。”

他怎麽會來。

大抵是因為花落蘅吧。

禦傾楓臉色有些沈，沒有應聲，徑直往外走了去。

他走出宮殿的門，看到了在外來回踱步的燼陽。

燼陽一看見他，立馬上前問：“你對落蘅做了什麽？”

禦傾楓眸光微微縮了縮，靜了片刻後，才言話道：“是她自願跟我來魔界的，我可沒有逼她什麽。”

“你怎可如此......”

“我怎麽了？”

燼陽怒道：“落蘅對你的心意如何，你難道不清楚嗎？你為何......”

禦傾楓聽他的話覺得可笑，“你是以什麽身份，來問我這話的？”

他揚唇笑了笑，將聲音放的輕和了些，盯著燼陽問：“你喜歡她？”

燼陽一噎。

禦傾楓面上笑意愈發深了，“那你覺得，我能對她做什麽？”而且他就算是真的對她做了什麽，眼前這個人，現在有什麽資格來管。

燼陽靜默了半響，神色逐漸松緩了下來，“你若真心喜歡她，便不要再惹她傷心了。”

禦傾楓差點笑出了眼淚來。他望著那離去的方向了許久，自語道：“可笑呢。分明一直受傷的是我，怎的現在怨的也是我？”

他又怎麽舍得......對花落蘅做什麽不好的事。

禦傾楓在樹下站了站，視線挪開，瞄到不遠處緩緩走來了一個人。他定睛看了許久，才看清楚是蕭棋。

說起來，他和蕭棋也是許久未見了。

可蕭棋怎麽會在今日來魔界。

待人走到面前，禦傾楓才開口說了句：“蕭島主，許久未見了。”

蕭棋一把拽上他的手臂，聲音中帶著幾分怒意：“禦傾楓，你是要做什麽？”

“......什麽我做什麽？”

“你和落蘅到底怎麽回事？”蕭棋難得的苦著張臉，話語中仿佛帶著幾分質問。

“是她要為了燼陽傷我，是她要不信我，什麽叫我想做什麽？”禦傾楓冷冷笑了笑，怎麽今日出現在他面前的燼陽和蕭棋，都好像覺得是他做錯了事。

是他對不起花落蘅麽？

他何時做過一絲對不起她的事。

蕭棋漸漸散了怒意，看著他沈聲說：“她不是故意的。”

禦傾楓伸過手抽開了他手上的那柄長劍，直直刺向他喉間，“那我現在刺你一劍，是不是也能說一句我不是故意的！”

蕭棋擡起手輕輕壓下劍，面上平增了幾分無奈，“你去昆侖山見到她，難道都不知道，她中了噬魂咒嗎？”

“你說什麽？”禦傾楓手指一顫，下意識松下了劍，面上卻沒有表現過多的驚訝。

蕭棋皺起了眉，“你當真不知道？”

禦傾楓不知怎麽的，心裏竟松了口氣。只是想著，還真有這個東西。

“落蘅對你的心意是怎麽樣的，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？”

“花三說祁搖他——”

禦傾楓仿佛料到他接下來會說什麽，忙打斷：“我哥不是那樣的人。”

“你和他是至親血脈，他對你自然百依百順處處維護，不忍心傷你半分。”

“他不會的。”

蕭棋無奈搖了搖頭，“你從頭到尾就喜歡幫他說話。”

“我說了，他不會的。”禦傾楓看了他一眼，語氣不容置疑。緊接著他又問，“你說櫻弦對落蘅做了什麽？”

蕭棋伸出手，扔出了一只拇指大小卻已被燒焦的小蟲子，一本正經說：“這只蟲。”

禦傾楓往地上瞄了一眼，正色道：“蕭棋，我沒有時間聽你開玩笑。”

蕭棋又撿起那死掉的蟲子，湊到禦傾楓眼前，提高了嗓音，生怕他聽不清：“你們魔界的噬魂蠱，你知道吧？”

禦傾楓狐疑的看著他。

“種蠱，種蠱你知道吧？”

“嗯。”禦傾楓輕輕應了一聲，靜靜聽著他說下去。

“這是你爹當年為了報覆九重天，用自己的血養出來的蠱蟲。”

“將這只蟲子，種到你的血液裏，她就會慢慢吸收你的靈力，啃食你的魂魄，一點一點的長大。然後——”

禦傾楓急切插話道：“然後會招來怨魂，令宿主慢慢失了神智，徹底吞噬掉魂魄。直至，魂消身死，七魄散盡。”他話語清淡，心裏卻早已亂作一團，腦中一遍遍回憶著那日在章莪山看到的那本書。

蕭棋楞了楞，才回過神來，“你知道？”

“我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。”禦傾楓輕輕嘆了口氣，“可是落蘅體內有鳳凰靈石，是能消噬掉蠱蟲的，這東西對她無用。”

“那你可還記得之前落蘅為了幫你解毒，散出過鳳凰靈石的靈力？”

禦傾楓蹙了蹙眉，一面點頭一面開口：“所以？”

“靈石折損，尚在恢覆，是沒辦法消噬蠱蟲的。”

禦傾楓呆住了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
原來是這樣。

原來真的是這樣。

他在章莪山看那本書的時候，還假象過這種可能。只是轉念想到鳳凰靈石，便收起了這個想法。

沈默了半天，他才再次開口問蕭棋：“那你怎麽把它弄死的？”

“這是你父親弄出來的東西。你不是和落蘅......”蕭棋頓住口，覺得有些難以啟齒，“那個什麽，它就被反噬死了。”

蕭棋見他面色比想象中要平靜，試探的問了句：“你，是不是早就察覺了？”

禦傾楓眸色黯沈，嘆了口氣後，低聲說：“我那天難受的很，根本無暇多想。後來冷靜下來，恍惚覺得，落蘅是很不對勁。加上櫻弦恰好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我身邊，心裏隱隱有了底。”

“可是落蘅與我碰面的那兩次，都不肯開口對我說。”

她若是能開口解釋一句，彼此也不必遭受這些日子的折磨。

他何曾怪過她呢。只要她能解釋幾句便好。

蕭棋面色染了幾分淒苦，一字一句的解釋：“她是真的自責。那天傷了你，她也不好受，體內靈力混亂，一直抓著花浥喊疼，說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撕扯魂魄一樣，止不住地吐血，昏厥了好幾次。”

“那邪門兒的東西，確實是令人遭罪。你也知落蘅是素日不怕疼的，我只是聽花浥說起，心裏都跟著疼了起來。”

她平素確實是不怕疼。

禦傾楓聽著蕭棋的話，心揪成了一片。

他早應該察覺到的。他的落蘅，怎麽舍得傷他呢。

靜了許久之後，禦傾楓看向蕭棋，攸地開口道：“落蘅在我這裏。”

蕭棋頓時驚了，“你，你沒有對她怎麽樣吧？”

“你覺得我能對她怎麽樣，又如何舍得對她怎麽樣。”

蕭棋吸了口氣，試探性的問：“我的意思是、你沒有對她做什麽過分的事吧？”

禦傾楓偏頭看著他，這個人腦子裏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？

“你沒有把她，那什麽——”

“蕭棋，你話怎麽這麽多？”

蕭棋終是恢覆了以往的滿面笑意，語氣變得愉悅了不少，“那，你倆好好談談？”

禦傾楓沖他點點頭，“我心裏有數。”

“那成，我就先走了。”

他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，對折禦傾楓叮囑道：“對了，回頭要是花三跑來魔界找你，問起我，你可千萬別說你見過我。”

“......”整日貓捉老鼠，無不無聊。禦傾楓很不情願應了句：“知道了。”

見蕭棋真的走了，禦傾楓才轉道進去，在裏側那亭子中見著了祁搖。

今日很是意外，他不是在喝酒，也不是在和鈺鄞商議事情，而是在同芳華下棋。

禦傾楓走近，在他身側站了好一會兒。

祁搖落下棋子，轉頭看向他，輕輕笑了笑，“找我有事？”

“花浥中毒，是怎麽回事？還有落蘅身上的噬魂蠱——”

祁搖面色頓變，“蕭棋對你說了什麽？”

“你先回答我。”

祁搖手裏掐緊了棋子，漠然道：“你認為是我，那便是。”

？

禦傾楓自然不會相信祁搖會做出這樣的事。

即便那噬魂蠱是魔界的東西，是他爹當年弄出來的，他也不相信.....他知祁搖心狠，可正如鈺鄞所言，他會顧忌死去的娘親，他不會真正的殘害無辜。他所傷所殺之人，皆是在當年害過他爹娘的仇人。

那些人，死有餘辜。

他心裏，祁搖無錯。

下一刻便聽見祁搖又說：“隨便你怎麽想。”

禦傾楓委實是被他給氣笑了。

“即便你要我隨你回魔界，也不必害我和落蘅到此。師父對母親情深義重，又對你我恩重如山，你要殘害神族，怎可對昆侖山的人下手？”

“花浥和花落蘅可不是昆侖山的人。”祁搖看了他一眼，話語很是平靜，“況且，我喜歡對誰下手，就對誰下手。旁人管不著，你也管不著。”

禦傾楓真是沒辦法平靜下來，“......你這個瘋子！”

祁搖輕輕笑了笑，眼底有些深沈，盯著桌上的棋局，“只有讓別人畏你懼你，提到你就害怕，他們才不會輕易的就敢去傷害你身邊的人。我做這一切，不都是為了你，為了我們魔族。”

靜了會兒後，他又道：“不就是一個花落蘅，沒了她難道你就不能活了嗎。倘若有一日，我要的不是你們分開，而是她的命，那你——”

“那我會殺了你！”禦傾楓從他身側侍從手邊抽開了劍，險些就刺上了他的心口。

“殿下！”芳華身後的阿念驚呼了一聲。

祁搖冷笑了聲，看著近在咫尺的劍，譏諷道：“你說花落蘅為了燼陽，要殺你。那如今，你為了昆侖山和花落蘅，要殺我嗎？”

他擡眼對上了禦傾楓的視線，“我就不明白了，那花家的神女，到底是會什麽蠱術，能將人迷成這樣！”

“傾楓，花浥的事，與他無關。”一直沈默著的芳華終於開口說了話。

禦傾楓丟下了劍，真是恨不得鉆進他腦子裏看一下他是在想些什麽。

這個人......他為什麽，就是這樣的性子。他有什麽話，就不能好好說嗎。

祁搖沈沈嘆了口氣，語氣低緩了不少，“傾楓，那些匡覆魔族找天界尋仇的事，我從來都不願讓你碰。我不願你沾染半分他們的臟血。我已經變成這樣了，斷不能讓你也和我一樣，那我會愧對爹娘。”

“你要怪我怨我，都隨意。”他說著不禁又笑了起來，“反正花落蘅，現在也沒事不是嗎？”

禦傾楓真是要崩潰，“不是你就不是你，你回答一下我的問題會怎麽著嗎？你和花沚有誤會不肯開口說，難道和我也不願說嗎？”

“你就非要所有人都誤會你、責你怪你嗎？”

他想起那日在後山桃林邊，祁搖和鈺鄞說的話，心裏頓時抽疼了下。是因為他被花沚誤會的習慣了，索性就破罐子破摔，什麽事都由著旁人去想了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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